昔日金聲

去年某天,舊金聲戲院拆卸的消息來得很突然,沒有一點先兆、沒有預告、沒有老顧客來歡送,活像毫不起眼的小人物離去一般。就這樣,走了。

舊金聲戲院是香港絕無僅有的舊式戲院,仍分前、後座及超等三種票價,另外還有不銹鋼座椅、大銀幕、特高的樓底、金碧輝煌的燈光、劃位戲票、傳統的場次編排:兩點半、五點半、九點半、午夜場等等。小時候一家大小的周末節目便是去看電影,最愛看許氏兄弟的喜劇,也喜歡看星戰系列電影。在進場之前,我總要把玩放置在大堂的磅,磅裡頭有一盞燈和一塊轉動的雙色圓碟,記得要待圓碟停下來才好放入硬幣。黃燈一閃,一塊印有體重磅數的小咭片便從小孔裡吐出來,然後珍而重之地收藏著。

舊戲院所擁有的,不單是童年時代的回憶,也有著不少初戀的片段。從前的娛樂設施缺乏,沒有卡拉 OK、沒有 ICQ、沒有 VCD、DVD,兩小無猜的日子都是既單純而浪漫的,不管是貧是富,大概都曾經在淺水灣上留過兩行足印、也曾在太平山上遠眺維港夜景。然而,無論一個愛情故事是如何枯燥乏味還是多姿多采,在舊戲院裡頭,我們必定遺留過令人回味的一幕:是他戰戰兢兢地輕觸那柔弱的小手,也是她害羞地依偎著那寬闊的肩膀。銀幕上,男主角悲慟著一段逝去了七十年的愛情故事,台下的小戀人一同感觸、落淚,暗地裡發誓感情此生不渝。

二十年過去了,往昔的緣份早已像輕煙般消散得不留痕跡。愛情,似乎不像電影故事般天長地久。舊金聲戲院走了,換成了旺角某街角上的一堆塵土,埋沒著許多惹人懷念的片段,但路過的行人沒有為它婉惜,也沒有灑過一滴相思淚。畢竟時間是感情最大的敵人,舊金聲已不再屬於這個年代了,正如那塊印有磅數的小咭片一樣,其實你我都沒有保存下來,試問誰還會眷戀那廿年前的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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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聖誕

為什麼聖誕節是在十二月廿五日?肯定的是,這並非是耶穌誕生的『正日』,確實的降世日期已經不能考究了,十二月廿五日只是教會承襲下來的傳統,象徵性多於史實。為什麼聖誕節一定要在十二月廿五日呢?眾說紛紜,有的說是根據聖經記錄而推敲出來;有的說是跟天象有關,因為一年自十二月廿五日開始日會漸長、夜漸短,象徵著未來將逐漸光明的意思;更有的說是跟當年的羅馬政府有關。無論如何,為什麼偏要在十二月廿五日不可呢?不偏不倚地定在元旦前的第七天,是一年裡的最後一個節日,跟新一年只差一個星期。感覺上,聖誕節就像是求學時代那暑假前的最後一課,戲肉是:派成績表。給過去一年的努力來個總結,有的收穫的多,有的少,到底有人歡喜有人愁,考得不甚合意的,便只有寄望來年再接再勵。聖誕節就是那份幸福的成績表,一年的耕耘到底有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對不如意的人來說,也許,聖誕節其實是個難熬的晚上。

記得小時候的聖誕節是遙遠的,現實總及不上在圖書裡描寫的多姿多采,沒有聖誕老人、沒有聖誕樹、沒有七彩繽紛的裝飾、沒有聖誕大餐、沒有派對、沒有禮物。某年,父親買了一串彩色的閃燈掛在牆上,上下打上一小一大兩個三角形佯裝聖誕樹,大慨小時候豐富的想像力就是如此鍛練出來。一年過去了,聖誕節那一夜就在閃爍的燈光下渡過,期盼的熱鬧並沒有如願地兌現,只有在沉默的夢裡尋找矇矓的氣氛。

求學時期的聖誕節是矛盾的,節日是否過得精彩,要視乎許多環境因素。首先要看看人緣好不好,某某家裡搞了一個舞會,自己是否被邀請之列?為什麼連小春、大雄也有份,自己卻要悶在家?有幸被邀請了,還得要通過母親大人那一關:去那裡?是那兒的朋友?我是否認識的?他家裡有什麼人?跟誰一起去?在那兒幹什麼?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回來?………. 就算沒有答錯一條題目,都要弄清楚衣櫃裡是否有一套見得人的便服,有沒有蘋果牌?有沒有 Addidas?這時候才發覺沒有階級虛榮的校服是多麼的可愛。一年過去了,聖誕節那一夜沒有舞會、沒有飲衫、甚至阿媽唔比去,唯有在無奈之中渴望快高長大。

現在的聖誕節是忐忑的。從家庭到群體、再轉變為個人的節日。不,應該是兩個人的節日,應該是的,但仍要視乎『環境』因素。無獨有偶,在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裡,她偏偏會在平安夜當晚加班、上課、陪家人食飯、入醫院 ……. 明知是天花亂墜的借口,但都叫人不得不相信,總好過承認自己『仍未夠班』、自作多情、一廂情願。一年又過去了,聖誕節那一夜沒有約會,一個人在家反覆地聽著老掉牙的聖誕歌,平安夜的晚上,該寂寞的依舊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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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了的十四歲

石硤尾村落成至今已有一段日子,類似的舊式公共屋村已經所餘無幾,看來她已經是夕陽西下,快要清拆了。時代的巨輪是殘酷的,要立新,便免不了要破舊,只是當一段歷史快要被掩沒的時候,懷舊的人不免捨不得。回憶過了賞味期限之後,最終仍是需要丟棄。

童年時在深水埗區住了一段很長的時間,雖然沒有住過公共屋村,但說是在屋村長大也錯不了。原因深水埗的生活是離不開屋村的,幼稚園和中小學都在屋村裡唸書、朋友都住在屋村、一切衣食住行、歡樂回憶都深深地印了在那一個人口稠密的地方。離開了香港十三年後,元州村、李鄭屋村及長沙灣村等相繼換了面貌,童年的足跡都被掩蓋了在一幢幢簇新的高樓大廈之下。老地方一夜之間換了主人,心裡頭有點兒惆悵,奈何人都是貪新鮮的動物,眼前的新事物往往比懷古更為吸引。回憶有時候像分了手的愛人一樣,要是感覺早已移情別戀的話,那一滴眼淚,便變得有點兒牽強起來。相反,前陣子老家對面的牛頭角下村進行拆卸工程,畢竟是面對了十多年的境物,眼看舊樓一幢一幢地拆下來,歷史便一點一點地從心裡移走,恍惚挖土機每動一下,都會把回憶挖走一樣。然而,我不明白的是,為何石硤尾村還不拆掉?

偉明是兒時的好朋友,跟他最稔熟那一年是十四歲,他那時候住在石硤尾村,正正就是在嘉頓麵包店對面的一幢。每一次乘車到高登電腦中心,車子總會在偉明的舊居門前經過,每每記起許多往事:從前我們會在小公園裡談論校園趣事,一說便說上大半天;也試過乘偉明的家人外遊之際,偷偷地在他家裡留宿;也試過半夜三更溜到大排檔宵夜 …….. 一別十多年了,偉明還住在這兒嗎?回憶,似乎都存封在石硤尾村的一幢舊樓裡頭,若有若無。每一次的路過,緣份恍惚是伸手可及的,卻又遙遠得像一幀泛黃的照片,石硤尾村還在,但昔日的時空早已流逝得一乾二淨了。石硤尾村依然未拆,也許是因為我倆的友情還在,但也可能只是一廂情願的誤會。忽然間,身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一轉頭,卻又找不著半點影子。十多年了,偉明應該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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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閣老了

八月三十日,位於油麻地的雅閣餐廳正式結束營業,她是一所跟太平館一同傲視油麻地區的高級食肆,前後經營了四分一個世紀,結業的消息沒有大肆張揚,也沒有如雪片般的報導,只是靜悄悄地走了,真的走了。我不是雅閣的常客,去過寥寥數次,對食物品質沒留下多大印象,但回憶裡的故事卻頗為深刻:

  • 朋友住在鄰近,小時候一家大小愛到雅閣共敘天倫,如今餐廳雖然人去樓空,但在雅閣的童年歲月,仍然可以娓娓道來;
  • 尤記中學畢業之後,一位要好的老師曾經相約我們上雅閣餐廳,以敘師生情誼,現在老師早已仙遊,只是昔日情懷依舊歷歷在目。

就算閣下從來沒有去過雅閣,但只要跨進餐廳的門檻,仍然可以感受到香港失去了的七十年代,裡頭有電梯操作員、古舊的電焗爐、已經步進中年的餐廳侍應、紙質早已發黃但仍然設計隆重的餐牌等等。但最令我感觸的,是在雅閣用膳時我可以看見火車橫過窩打老道的情境,有詩意、有意境、有懷念。這令我想起了童年,小時候對乘搭火車顯得雀躍,因為火車不同於巴士、地下鐵、飛機、渡輪,火車是連接都市與鄉郊的交通工具,看見火車便想起了小時候去旅行的情境,搖晃的火車、一家大小長途跋涉地去感受農村的氣息、火車站頭有賣鹽焗雞腿的老伯、還有間中飄來的煤渣或柴油味等等。

老闆一面呷著濃郁的咖啡,一面看著窗外遠方飛馳的電氣化列車,忽然驚覺眼前的一切已跟從前不一樣了。時代的巨輪是殘酷的,今天火車站旁建築物林立、鐵路線也將伸延至尖沙咀及中環,這顯得雅閣像卡位上的兩道皺紋一樣滄桑、孤獨。嘆一口氣,心想,是時候退休了吧?昨日之日不可留,在窩打老道上的這一個角落,便留給新一代去延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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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忘不了

做人不要忘本,這是中國人一句老掉牙的說話。意謂不要忘記根本,不論國家、老師、父母和曾經提攜過的朋友及上司等等,一概都要尊敬在心,但尊敬不等於盲目遵從﹝見上文《原意》﹞,兩者必須要搞得清楚。『不忘本』是我們能夠傲視其他民族的其中一例,單是『忘本』一詞,英語便缺乏了貼切的翻譯。於美國而言,我便從來沒有聽過美國人說不要忘本,因為他們從來也沒有根本,他們的祖先均來自愛爾蘭、英國、法國、意大利等地。三百多年前,他們建基在北美洲,卻沒有說過要回到故鄉尋根去。

從前在美國的時候很愛看《尋找他鄉的故事》,在滄海的一角找到飄泊遠方的華人。故事千篇一律,他們都想念故鄉、掛中國畫、讀中文書、開中國餐館、甚至築起廟宇、建立華文學校等等。百多年來的海外華人,不論是寄人籬下的弱勢社群,還是像星馬等地般擁有龐大的人口,我們都有鮮明的文化標籤 ── 中國人,不是攏統地稱為『黃﹝種﹞人』或『亞洲人』。

深水埗一直是香港最貧窮及人口最密的地區,生於斯長於斯,這裡也是我其中的一個本,我對她的感情尤勝於世上任何一處地方。深水埗的獨特,在於她仍然保留舊有的味道,例如最早期的廉租屋、絕無僅有的夜冷店、數十年來從路邊經營至店舖的大排檔、還有鴨寮街二手地攤、北河街街市、順寧道街市等等,依舊十年如一。值得一提是深水埗的唐樓林立,許多仍然沒有電梯,也沒有舖設煤氣喉管,不單居民出入不便,日常用品如米、油、石油氣等也是一層一層地揹上去,生活在深水埗區的人,比起香港任何地方都要艱苦。

然而,深水埗卻是舊而不破,在市井之內蘊含著過人的潛質。雖跟流鶯只是一街之隔,這裡卻是香港電腦科技的發源地;在廉價的二手電器地攤之上,也擁有全香港最高質素的音響器材;這裡最早興建市區鐵路網絡,也是新近落成的西鐵終站;這裡也曾經有過我們快樂的泉源 ── 荔園。其實深水埗不單是我的本,也是全香港人的本,深水埗代表著香港人的潛質,也是香港人奮鬥的歷史,因為我們的路都是如此走過來的。今天經濟不境,生活質素下降,身處逆境之時,不妨去深水埗逛一趟,想一想我們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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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大大公司

九巴的服務愈來愈好了,現在大多數巴士都安裝有提示車站名稱的顯示板。尤其像我們這類喜歡假日遊山玩水的人,時時刻刻被指示身在何處,活像多了一個富責任感的導遊一般令人安心。有時候,它還擔心我們眼朦耳聾,不厭其煩地用國粵英語先後重覆車站名字,雖然囉唆得像個阿婆,但此舉卻保証了旅客不會錯過了站頭。隨年月飛逝,交通工具都在與時並進,多了一分先進,少了一分舊日的人情味。在今天舒適的旅途上,間中還會懷念柴油列車的搖晃、火車站頭上售賣的鹽焗雞腿、巴士上的售票員等等。

然而,在云云交通工具之中,小巴是少數仍然保留舊日色彩的其中一種,但卻不太古板,例如開始引用石油氣驅動、多媒體廣播、八達通等等。Add-on features 是先進了,但運作模式依然沿用三四十年前的一套﹝包括路線﹞。是落後,但卻顯得充滿人情味﹝見《人情味》﹞。例如相同的車站提示板便不適用於小巴上了,道理很簡單,根據非官方統計稱,小巴搭客最常下車的地點分別是『燈位』、『禁區前』、『過左禁區』、『街口』及『轉彎』。要是把那些名字也篇進站名裡,那塊提示板將會變得相當無厘頭。 除此之外,許多小巴的落客點名稱己經沿用許久,儘管地點早不存在,但地名依舊在小巴司機及搭客口中保留著,例如大大公司、大丸百貨、﹝旺角﹞先施公司、珠江戲院、 ﹝深水埗﹞聯拜酒樓、﹝官塘﹞新光酒樓等等。

小巴恰像一個老朋友和你聚舊一樣,跟你漫步歲月,細說往事。從前這裡是怎生模樣的?大大公司每逢周日八折一天、珠江戲院的輝煌歲月,恍惚一一都在窗外重現。一句『大大公司有落』,我們都時光倒流到了七十年代,車上的收音機正在廣播俞琤的《早晨‧老友記》,旁邊一位打扮時髦的女孩子,穿著張大了兩個鼻孔的喇叭褲,燙一頭《女強人》裡洛琳的髮型,正趕往麗聲戲院看《流星蝴蝶劍》。收費牌以中國數碼格式書寫著 3 元 5 角,坐立不安地斜插在擋風玻璃上,搭客像耍雜技般把玩手上的『公仔頭』硬幣,琮琤有聲,它們的命運都跟孫悟空一樣,任憑在掌心裡翻著多少個筋斗,也逃不出主人的五指山。

往昔的物事音容宛在,昨夜聽見車廂裡有一把聲音要在珠江戲院前下車,倒不是小巴在鬧鬼,只是我們都念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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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上的留白

或許你們都知道,屋主 L 跟我是鄰里,正正住我家樓上。長久以來,他們一家大小都可以自由進出寒舍,儼如一個無掩雞籠。L 居跟我家的格局一模一樣,不同的是,敝宅出奇地雜物較少,相對地住得比較寬敞,兩個同樣大小的家居面積,但我家的的活動空間卻足足大三倍有餘。每當 L 大駕光臨的時候,她總會嘖嘖稱奇於敝居的空曠,並虎視眈眈剩餘的空間。有時候下班回家,發覺家裡會多添了一些不明來歷龐然巨物,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為免得寸進尺,我唯有搬一條以租金除實用面積乘雜物佔用大小再乘儲存期限的公式來對峙,恐嚇得她一時三刻,但隔不了多久,她又故態復萌起來,誰叫我們是老朋友?

L 雜物多,完全因為她年紀比我大,我回港才只有兩年多,能添置的物件有限。反觀 L,家裡有一堆雞肋般的記念品,除了本身的價值外,還附帶一段過去了的記憶,這條裙是五年前外遊 X 埠時買的、那堆 CD 是十年前很愛聽的老歌,如是者,五年、十年、十五年 ….. ﹝為免當時人年齡曝光,在此省略算了﹞。每一件物事也捨不得放手,堆積著的雜物每年以倍數增長,舊物太多,捨不得扔掉,慮積下來的感情成了負累。能安置的地方有限,唯有寄放別處,跟魔術師手裡的飛刀一樣,放了手卻沒有脫手,難怪人家都說年紀大的人都有戀物狂。

過慣了洋鬼子生活,在香港人眼中,我是人數跟居住面積不成比例的異類,香港寸金尺土,空間永遠有一個平均尺價指數,有空位置便應該物盡其用。『留白』的家居藝術對香港人來說是天方夜譚,要居住環境舒適,應在空虛與凌亂之間找一個平衡點,添一件裝飾物,不多也不少,蜻蜓點水式,屋子才住得舒服。

今天,感情生活也一樣需要留白,因為心頭能承受的空間有限,屯積了太多過去,捨不得也應付不來。勉強去忘記,就像困在屋子裡的一 頭蒼蠅,它總會想辦法去騷擾你渴求清靜的心,害怕去負擔太多包袱。在遇上合適的另一半前,寧缺莫濫,日子雖然寂寞,但仍願取其留白。

191

遺忘了的舊店舖

三天內光顧了『扒王之王』兩次,這樣的飲食習慣實在不太健康。對『据扒』算不上是鍾愛,只是『扒王之王』新近開張的兩間分店剛巧比較『就腳』,跟朋友聚舊時,在試新的心態驅使下,不約而同地光顧了這兩家新店。言談間,除了對其食品及室內設計評頭品足之餘,最常問的是:『這裡原本開的是什麼店?』儘管我們都經常在該區流連,但十個朋友中倒會有七八個問不出所以來,記性差一直是我出了名的弱項﹝見《記性》﹞,但連在附近居住了卅年的朋友也記不起來,足見舊舖的魅力有限,『執笠』是理所當然的。

一場『沙示』,老家附近一帶成了重災區。三個月前後商場裡一共關了四家酒樓,許多店舖也撐不下去,有老字號的服裝店結業,人去樓空。門前貼了一張大字報,謂開業二十年,無奈結業,多謝街坊一直支持等等,字裡行間透出點點依依不捨。試想店主對著昏暗的空舖,捨不得擁有了二十年的品牌,還有曾經一起經歷歲月的老街坊。這一刻要走了,不交代一句嗎?執起一紙,心情沉重得像跟相戀了廿年的伴侶道別一樣,門外貼了一封分手信,毅然而去,自始後會無期。

誰說生意人沒有人情味?只是現實汰弱留強,一代新人換舊人,大集團逆市擴充,把美輪美奐的新餐廳、卡拉 OK、網吧等進駐商場之內,舊店迅速被好奇貪新的街坊淡忘。直至一天,再沒有人記起它半點的印象。老店主如今身在何處?得知舊顧客的無情會否覺得心傷?這一天,路過稔熟的鄰里商舖時,不論好與壞,請用心地記一記,或許一天,他離你而去之後,起碼還可以擁有一點回憶。

169

去舊迎新

圖書館工作比一般人想像的要轉型得快,自六十年代起,每十年便有一次革命,每一次革命都令圖書館工作起了進化。以達爾文的進化論而言,愈小的 population,愈會容易進化,這切合圖書館業的實際情況。六十年代是 card catalog﹝咭式圖書目錄﹞的模式,圖書館員是圖書館管理員,我們專門管理圖書,原因只有我們才知道書放在何處;七十年代是 OPAC 年代,或譯線上圖書目錄,圖書目錄開始變得 user friendly,只此圖書館員開始接觸電腦;八十年代是資料庫的年代,自 Medline 起,Indexes 開始電腦化,資料搜尋變得容易及成效大,圖書館員開始變型為資訊專業;九十年代是個人電腦及互聯網年代,網上圖書目錄問世,資料庫也開始上網, 自始『係人都識資料搜集』,圖書館的競爭對手除了是 search engine 外,還有是『愈來愈叻』的讀者。

廿一世紀開始,乘網上資料庫之便,圖書館不再是資訊擁有者,圖書館員不再需要管理圖書,自始只有利用館藏的認識而成為全職資訊專業,用者都成為寶貴的 customer,圖書館工作變相客戶服務。每一次革命,圖書館員都需要去舊迎新,尤其是老一輩的圖書館員,更加需要摒棄舊一套圖書館管理的方式,多學習新一代的模式。想想,一個只會看書而不諳電腦的圖書館員可不可以在現時的圖書館業立足?去舊迎新是生存的必需品,假若從前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愚蠢的專一只愈會令人跟生活脫節,move on 的唯一選擇便是去思想未來。

前日發覺一直喜愛的古老照相機出了毛病,自父親年代算起,不竟已經用了廿多個年頭,網站上多數拙作都是經由這部照相機所拍。跟一般的照相機愛好者一樣,細心地對侍過的那一部照相機,加上對膠卷有頑固的偏愛,相機及膠卷儼然成了我的情人知己,世間上只有『她』才有那一份獨特的感覺。朋友常常規勸說:『時代變了,改用數碼相機吧。』但我一直充耳不聞,直至某一刻,健來電說他開始接受數碼相機了,健是朋友中對照相機最發燒的一位,忽然發覺自己成了人家眼中的老頑固,信心開始動搖,現在愛用的照相機已經現出疲態,該是時候接受新的技術吧。當過去喜愛的事物成了絕嚮之後,專一便成了人生路上的包袱,去舊迎新才是生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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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情人

我是一個念舊的人,家裡捨不得丟掉的東西很多,例如小時候用過的馬車錢箱、一堆己經發黃的書本漫畫以及沒有翻看價值的廉價VCD 電影等等,以備某些年後忽地懷念起來並找來把玩一下。這樣卻令家裡堆積了許多雞肋般的廢物,過氣的玩意兒填滿了一整張上格牀,鵲巢鳩占,自己則淪為廳長。年前寄居於文哥的家,許多舊物都被迫放棄,一部十多年前的 8088 電腦,雙眼緊閉地送進了廢物收集站,曾經熱愛過的東西,忽被花心的主人降價到跟舊報紙及空罐頭無異。

最近聽過一個故事,年輕女孩一共談了三次戀愛,頭一次刻骨銘心、第二次無疾而終、第三次雙方都很有誠意地發展下去,可惜因忘不了第一段情緣而分手收場, 一個很令人惋惜的結局。舊情人跟舊東西一樣,會毫無先兆地闖進思念裡面,會因此而煩擾好一陣子。不同的是,舊東西還可以找出來把玩一下,但舊情人卻不能電召出來供享受一天。

舊感情有如躲在銀包裡頭的帳單一樣,它們會無意識地充斥著生活空間,珍惜地收藏著,恐怕路人甲偷看後得悉某年某月某日的姻緣際遇,但卻又一點一點地加重每天的生活重量。終於有一天,猛然發覺它們極其量是廢紙一堆,然後洒脫地往垃圾箱一送。自此發覺往日的擔子其實負擔得多麼的無聊。過去的感情跟廢紙只是一線之隔,視乎是否懂得處理。

註:鳴謝比蒂同志指正「鵲巢鳩占」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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