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嚴肅評論可看中央台

奧運會開幕了,運動員還未在競技場上較量之前,本地的無線電視台卻率先吃了一記悶棍,被輿論批評為『專業不足、不著邊際、廢話連篇』。主持人之一的谷德昭自辯說:『只做了兩天節目,不應太早下判斷…….要看嚴肅評論可看中央台。』想問一問,一個雅典奧運會才只有十七天,我們應該要在第幾多天才開始下判斷呢?體育節目惹來劣評,其實錯不在谷先生,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電視台找他來主持體育節目,就是因為谷生『無厘頭』。若不,難道會是為了 其『專業評論』不成?算起來,這也不該是電視台的錯,回想當年,譚詠麟、李克勤、曾志偉、陳百祥、張達明等藝人都主持過體育節目,一樣廢話連篇,但那時候的觀眾卻頗為受落。時移世易,今天的觀眾的口味提升了,對節目的要求也愈來愈高,體育節目裡的明星效應不再是靈丹炒藥,實際的資訊及評論才是最重要。

無厘頭文化始於回歸前的二十年裡,香港人生活在泡沫經濟的環境當中,加上對九七前境不明朗,造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每晚大魚大肉,到戲院看一齣《賭俠大戰拉斯維加斯》後飽笑一餐,九七年的事,到九七再算。那時候的確造就了許多無意識的文化,周星馳、王晶、軟硬天師、曾志偉等等都是這個時期掘起的。直至九十年代後期,觀眾開始厭倦了言中無物的官能刺激,無厘頭文化逐漸式微,造就了像王家衛、陳果等導演的發展空間。

觀眾的質素改變了,但無線仍然低估了我們的口味,不厭其煩地反覆推出無厘頭製作,由《吾係獎門人》到《皆大歡喜》,都是一種『笑完便算』的節目。反觀亞視貴為弱台,近年卻在不斷創新,當中幾個為人津津樂道的節目如《龍門陣》、《尋找他鄉的故事》、《百萬富翁》等等,正正就是鄰台無厘頭文化的相反。再看一看同樣是雅典奧運特輯作比較,除了體育記者外,無線起用一眾藝人作招徠,而亞視用的卻是新聞部的主持,這已經顯示了電視台制作方針的分別。

無線的雅典奧運特輯雖然劣評如潮,但仍然擁有大部分的慣性收視,大台優勢依然存在。他們依仗的是一班歌星明星的專利權,但請留意七時及七時半的《勁歌金曲》及《娛樂大搜查》,內裡有獨家的音樂節目、獨家的『粵語』娛樂訪問,但收視卻偏偏直線下滑,似乎這種要明星捨質素的技倆早己不被受落。我們不禁反思電視台仍然擁有高收視的原因何在?是真正的過人之處,還是純為觀眾懶去轉台?『要看嚴肅評論可看中央台。』谷德昭這句說話正好給慣性觀眾當頭棒喝。

290

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

上月底,宇宙學家史提芬霍金發表其新的黑洞理論,在物理學界激起了很大的浪花,因為新理論不但重新闡釋了黑洞學說,還否定了霍金自己卅年前的成名理論,一時傳為佳話。這件事還有一則趣聞,話說在1997 年,加州理工學院的普斯基爾曾質疑霍金的舊理論,並打賭說其中必定有錯。如今是霍金親口推翻了舊理論,並遵守諾言送上一本棒球百科全書,反而是普斯基爾說要琢磨一下新理論才肯接受霍金『認輸』。

讀到這裡,也許會有膚淺的口痕之輩說:『乜原來霍金都會錯?仲當眾認低威添?』我是唸科學出身的,由自然科學到電腦科學,及至後來的圖書館科學,前後讀了二十年,對『科學』二字比一般人都要熟悉﹝見《女性科學》﹞。科學的真諦是以尋求最合理的理論為目的,當中要透過不斷的假設、舉證及反證來達至最完美的解釋,所以科學的先決條件就是可以反證,連牛頓及愛因斯坦也不能倖免,霍金有錯當然並不令人意外。但從利益角度而言,霍金推翻了自己的舊理論是沒有好處的,但他仍然選擇去否定,完全是基於科學上的貢獻多於自己的名聲利益,因為錯就是錯,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假若舊黑洞學說不先作糾正,宇宙科學便很難再發展下去。

我一直崇拜科學家﹝見《拜金世界》﹞,其中一個原因是科學家對『真理』的追求是很單純的,任何成見及尊嚴都可以在真理面前放下,當中他們需要很大的勇氣、包容、情操﹝尤其面對物質及政治上的誘惑﹞,才可以成為霍金一樣的人物。環顧四周,朋友、長輩、政客、商家、情人,就是找一個會說『對不起』的人也沒有,遑論要跟霍金相提並論。所以說,做人的道理並不是要處處爭強好勝,要成為一位偉大的人,反而要先學懂認錯,要先知錯才能去改,因為面子歸面子,走錯了路,不回頭是永遠不能去到目的地。回看六四事件、伊拉克戰爭、八萬五、廿三條、沙士,政府死口咬定沒有錯,繼續歪理、繼續說謊、繼續強勢領導下去,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後果其實都由人民承擔下去。

289

龜兔賽跑

香港是一個功利的社會,我們每天都為了一個目標而日忙夜忙,可以是三餐一宿,也可以是四仔主義﹝車仔、屋仔、老婆仔、生番個仔﹞,營營役役,就像《龜兔賽跑》裡的烏龜一樣,拼命地從 A 點趕去 B 點,從來沒有欣賞過沿途風光。最後烏龜贏了,但我不相信它活得比白兔快樂。人生其實是一場賽跑,當我們到達了古稀之年,免不了要作一個自我檢討,賺了些什麼?失去些什麼?或許會為一兩件往事而深覺遺憾,或許沒有。但與其要後悔白了少年頭,應該趁年輕的時候好好地想一想:人生的意義,究竟是要做龜還是做兔?

這陣子不斷在寫童話,當中特別令我反覆思考的故事便是這個《龜兔賽跑》。究竟勝利者的獎品是什麼呢?原著沒有說,或許有,或許沒有,連伊索都覺得報酬並不重要,反而勝負成敗才是關鍵。現代人活脫是一隻垂著頭的烏龜,每天都為一個目標而瞎趕忙,機械式地上班下班,但究竟為了什麼其實也不太知道。當我改寫《龜兔賽跑》的時候,我是衷心地希望當上白兔﹝除非早說明有一百萬元獎金,則另作別論﹞,跑了一半,回望青山綠草,在樹蔭下睡一個懶覺,享受一下夏日的陽光,多寫意。要爭的,都由對手去爭好了。

《龜兔賽跑》的情意結,可以在香港人的旅遊心態裡看得出來。一個五天旅行團遊十七個景點,還要討價還價,少遊一個地方不成,多留一天也不成。花一個長假期去玩,仍然要帶著一個 Mission 心態,作為精明的消費者,一張行程表寫得密密麻麻,在限量的時間裡去的地方愈多愈好。然而,旅遊當真是去過便算嗎?一個旅程比上班還要累人﹝起碼比上班要早出晚歸﹞,是不是曲解了旅遊的意義呢?所以說 cruise line﹝海上旅遊﹞在香港是沒有市場的,因為目的地還是其次,最重要還是給客人提供了一種享受,花十萬八萬,為的就是可以在甲板上躺兩星期,這是一種白兔的哲學,給中國人想一輩子還是不會明白的。

我喜歡一個人去行山,因為我去玩的理念跟別的香港人不同,我喜歡慢慢地細味一處特別的景點,但今天的行山人仕十之八九都只有一個目標:走畢全程。我見過有行山友標榜『急步行山』,一心著眼於『行』,而不會花心機去『賞山』,他們極其量是一隻希望『行』得快的烏龜。以梧桐寨為例,一個梧桐寨有四個瀑布和一個道教廟,由梧桐寨村上萬德苑,接走井底瀑、中瀑、主瀑,要是『唔識死』的話,可以翻過塌下了的山泥,再上散髮瀑,然後落山返回梧桐寨村。一般人的行程大概是四小時,但我偏偏用了四天。單單一個萬德苑己經可以花我半天時間去細味每一個細節,由觀賞荷花池到水月宮、元辰殿、三清殿、藏經閣、關帝行天宮、玉皇軒、五福軒、王靈殿、呂祖殿、龜池、鯉魚池等等。所以我行山不喜歡帶團友,因為我最愛欣賞沿途的風光,但此舉免不了要妨礙他們達成『行』山這個目的,香港人的時間都不能浪費,為免『阻住地球轉』,大家分道揚鑣算了。

288

女人啊!妳千萬別做潑婦

『好佬怕爛佬,爛佬怕潑婦』,似乎天下無敵的反而是女人,而且還要是潑婦。近日蘋果日報有則《男子不堪敲榨求禁制前女友滋擾》的報導,對潑婦有以下記載:

『答辯人﹝女方﹞力追款項,曾出手襲擊原訴人﹝男方﹞及電話滋擾。今年五月十九日,答辯人騙得原訴人父親開門,入屋後便「賴死」不走逾一星期,並威脅放火燒屋、斬死其家人及在屋內自殺,高聲叫囂及擲物滋擾,更開水喉致單位水浸。原訴人多番報警求助,惟每次警員離開,答辯人便回復「本色」發難。』

在社會福利處的個案當中,原來家庭暴力的受害人不一定是婦孺,只是虐夫的受害人鮮有求助,個案比較不明顯罷了。虐夫,顧名思義是丈夫被虐待,但大都不像一般暴力個案般拳打、腳踢、眼青、鼻腫,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滋擾。一如報導所述:賴死、騷擾家人、威脅、鬧自殺、叫囂、擲物、畜意破壞,只不過是發揮了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特權,當時人認為這是感性、合法、合情、合理,其實是不自覺地對男人做成了精神上的傷害。

我同情事件中的男主角,事實上,虐夫個案的受害人能有的選擇不多:

  1.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男人的常情,尤其是被老婆虐待這樣的醜事更加守口如瓶,這令實際的虐夫情況更加不能掌握;
  2. 爛仔的滋擾可以拳頭解決,女人的滋擾呢?不打女人原是男人應有的風度,但竟然成了自我保護的掣肘,令潑婦更加肆無忌憚;
  3. 向親友訴苦往往得不到認同。以一般人而言,男人應該多忍讓,因為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責任。也許他不夠體貼、不夠關懷、沒有替女方設想,才導致女人『高聲叫囂及擲物滋擾,更開水喉致單位水浸』。畢竟女人是水造的,『係男人衰,女人先至賤』,潑婦原來還是情有可原的。

在率性的合法大原則下,潑婦為求目的而不惜損害專嚴、心靈、肉體,可能是為了感情或錢銀瓜葛,也可以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周年紀念日沒去相伴晚膳、要求男人不去跟豬朋狗友睇波落吧劈酒、甚至封了塵的舊情人往事等等,為了霸佔一個男人而置感情於不顧,這值得嗎?

或許妳會慶幸自己﹝或身邊的人﹞不是潑婦,但想一想,妳有沒有亂發脾氣?拿過他來發泄、呼呼喝喝?要他隨傳隨到、萬般遷就、甚至施以奪命追魂 call 的酷刑呢?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在乎和諧,當中維繫的是一個『愛』字,但以上的行為對感情有利還是有害呢?經常『倒米』不會令妳擁有更多,要令一個男人更加愛妳,女人啊,妳千萬別去做潑婦。

285

一個兩制:要權還是要法?

一國兩制本應是矛盾的,但香港人都天真地認為回歸前後的轉變只是『老闆』換了人,百事仍然會風調雨順。事實上,在『五十年不變』的背後,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其實比我們想像的都要大。一國兩制,顧名思義是一個國家裡包含了兩種制度,等於在同一屋簷之下住了兩個不同性格的人,大家睡在同一張床、用同一個洗手間、看同一個電視機。幾十年前的農民社會大概還會有大男人當家的風氣,但今天的人已經有自主權、懂分辨是非、也不會因『愛國』而盲目地臣服於專權之下。

一國兩制所面對的第一難題,就是社會上會開始湧現出有別於主流文化的人和事,當中包括社會、政治取向、信仰、興趣、生活習慣等等,情況像位處外地的唐人街一樣,很容易便嗅出了不同文化之間的矛盾﹝見《在沒有民主的日子裡》﹞。但一群握筷子的人出現在刀刀叉叉的世界裡頭,卻從來沒有過出亂子,沒有想過做反,也不會搞『唐人街獨立』,他們能夠和平共處,雙方不能沒有體諒和包容。只是彼邦的 Diner 容許你說中文、甚至用筷子吃薯條,但不代表你可以脫掉鞋子並『挏』起一隻腳來据扒。

香港的情況也是一樣,只是香港並非外國的一條唐人街,而是內地社會主義上的一條『香港街』,當兩地文化制度走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並非來者不拒,總該要選擇性地入鄉隨俗。我們享有更崇高的法治與自由,一國兩制的精神就是要堵截內地的一套專權制度盲目滲入,內地人喜歡上廁所不洗手、喜歡隨地吐啖,我們拒絕,但不代表我們不愛國,要搞獨立。

或許你會認為我的見解是過份偏激了,內地來的自遊行旅客比想像中斯文得多,但細心地看一看近年的港聞版:廿三條立法、高官靠中央關係而上位、用各種手法限制非親政府的言論空間、空降親中人仕入立法會、高調否決普選等等,都說明了內地非文明的政治制度正逐步滲入了香港,而這些手法都是內地現正盛行的一套,難道我們可以依賴『唯中央的命是從』的董班子來堵截嗎?單以最近一則中國銀行的經濟罪行醜聞為例,便說明了三項常見於內地的弊病:

  1. 高層接連被揭發以權謀私。
  2. 案件發生在香港,但相關高層卻被召回內地審訊。
  3. 中國銀行貴為香港的發鈔銀行及上市公司,但每次中央都是事後才發一封新聞稿『知會』港府,金融管理局事前不知,也無權過問,這便是權凌駕於法的證據﹝見《人大還是情大》﹞。

回歸七年,要維持一國兩制是要有所付出的,我們可以對自由行旅客的無禮與粗魯作出諒解和包容,但在黨大與法大的政治問題上,我們是要內地所奉行的『權』,還是香港一直崇尚的『法』呢?香港人還是需要認清自己的底線。

287

名嘴為何封了咪?

原來報紙可以令人愈讀愈笨,除了娛樂版小事化大、亂作故仔之外,連港聞版都變得歪理連篇。不信?請看一家學校裡的奇聞奇事,不難叫人明白什麼叫混淆視聽,愈讀愈胡塗:

  • 一天,風紀隊以『懷疑泄漏校方內部資料』為由,一氣搜查了七位同學的私人物品,並沒收了他們的電話薄、筆記及電腦。因風紀隊嚴重侵犯了同學們的私穩,事件引起校內極大迴響,連帶家長、鄰里、甚至學者都紛紛提出指責。後來,訓導主任外遊歸來,有同學問:『事件會否影響學校的聲譽呢?』訓導主任沒有答『有』還是『沒有』,反而說:『風紀隊員己經很小心處理該事件了。』不知道這位主任以後所出的考試卷,是非題是不是除了選擇『是』或『否』之外,學生都可以填寫:『我會很小心作答了』?
  • 年前,E班有多位同學接連得了肺炎,令校內人心徨徨,掌管校內衛生的楊醫生說:『我校沒有爆發肺炎!』但不出兩星期,E班又有同學得了肺炎倒下來,情況還漫延至隔鄰的 B C D F G……班,校方不得不承認疫情失控並宣佈停課。及後同學們質問楊醫生,他竟然答:『我說沒有爆發「肺炎」是指一般肺炎,但作為一般肺炎裡其中一種特殊類別的肺炎則不在此類。』
  • A 班的班長實在太差勁了,同學都想把他撤掉,他們不斷向校方反映,但班主任只是勉強地回覆:『班長是愛學校的,我相信他會做得好。』再問,他便答:『不愛班長,便是不愛學校。要撤換班長,便等放撤換班主任、撤換校長、顛覆學校、搞 A 班獨立。』同學被嚇得面青唇白,為表明愛校及『換班長不等於 A 班獨立』,同學每天忙於觀看升旗禮、唱校歌,不在話下。
  • 月前,有三位敢言的老師受了不同程度的壓力,紛紛變得沉默,不再開聲。同學們覺得這是言論空間被收窄,校方連忙跑出來澄清:『全校有三千位師生,只有三位被封了嘴,仍然有二千九百九十七位可以發言,足證言論自由仍有很大「空間」。』
  • 一位老師因懲罰了一位有黑社會背境的學生而惹來紋身金毛漢的威嚇,當中包括被劈、毆打、淋油、恐嚇等等,老師身心受到傷害,告假在家。此時,校方發出聲明:『我校堅拒黑社會滲透校園,首要條件是老師遭受威嚇後不應退縮,若不,難免令學生認為我校的黑社會問題真的很嚴重。』

城中三位名嘴封了咪後,商台決定以『擅離職守』、『棄兵曳甲』等理由跟他們解約。俞小姐跑出來說:『大班因要參選立法會而封咪,又要求商台支付違約賠償,天下沒有這般便宜的事情。』大班則說:『是商台要我封咪在先,商台應先支付違約賠償,以後我到那裡打工則是我的選擇,商台無權干預。』這是一個典型的羅生門,究竟誰是誰非?誰是最大得益者?大班有沒有收受利益而封咪?

讀者千萬不要被鬧劇的任何一方因抹黑而混淆視聽,故事的關鍵是:『名嘴為何封了咪?』是勞方、資方、政治、還是惡勢力的關係?這都是當中的『因』,沒有封咪,便沒有失蹤、解約、利益、競選立法會等『果』的出現。問題已經不再局限於三位名嘴之間了,如今還有蔡東豪、梁文道、林旭華和蔡子強被牽連進去,究竟七個煲當中有多少個蓋可以替其完謊?我先不來下結論,因為故事一定還有下文,大家不妨放長雙眼拭目以待。

286

我看張愛玲與《半生緣》

寫作人十居其九都是張愛玲迷,偏偏我是另類。我不喜歡張愛玲,歸納起來,大概有以下幾個原因:

『這弄堂在很熱鬧的地段。沿馬路的一面全是些店面房子,店家卸下來的板門,一扇一扇倚在后門外面。一群娘姨大姐聚集在公共的自來水龍頭旁邊淘米洗衣裳,把水門汀地下濺得濕漉漉的。』

故事以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作背景,社會、生活、經濟、政治等狀況跟現在大不相同。我承認自己的孤陋寡聞,因為對那時候的上海不甚了解,所以未能代入張的小說世界裡去。

『沒有遺憾的愛情就不是完美的愛情』

這就是張愛玲所偏愛的宿命愛情觀,故事寫得賺人熱淚,但為什麼要有遺憾的才算愛情?

『在黑暗中,那香水的氣味越來越濃烈了,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起來。她突然坐起身來了。有人在這間房間裡。』

曼楨的美,是著墨於性格上多於外表的,她堅強、能幹、熱心、充滿朝氣,活脫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神形像,與現今的香港小姐成了強烈對比。但宿命卻安排了曼楨蹧蹋在全書最差勁的那個男人手上,一句『有人在這間房間裡』說得陰森、含蓄,一如所有讀《半生緣》的讀者一樣,心裡一直在問:『究竟曼楨怎樣了?』但作者卻故意在往後的一段文字裡大賣關子。讀到這裡,我禁不住地忐忑、悵惘、心悸。那時候剛好在醫務所裡等著量血壓,如是者、又免不了被醫生『吸』了一隻黑豬,百辭莫辯,責任當然都要怪在張愛玲的身上。

『我們回不去了』

這是整套《半生緣》裡最具代表性的一句對白,寫出了筆下人物的宿命,也看出了張對這種宿命的悲觀。然而,宿命雖然是天意,但人紿終有權去選擇如何面對這種宿命,假若每當我們失敗、失戀、失業或失學的時候,兩三下子便搬出『回不去了』這句說話,我們豈不都變得自暴自棄?試想想,

  • 某學生考試『肥佬』,老師不去鼓勵,反而搖頭嘆息:『回不去了~~~』他理應炒魷。
  • 某某失戀,正要跳樓之際,你會不會火上加油地說『回不去了~~~ 跳下去吧』?
  • 看醫生的時候,他皺起了眉頭,放下聽筒後嚴肅地跟你說『回不去了~~~』,會不會把你嚇得半死?
  • 行山時,遇上路標含糊,迷了路,假若這時有團友在身後幽幽地說『回不去了~~~』,看我敢不敢一腳把他踢落山。

我有幸讀過《半生緣》未修改前的《十八春》版本,但找不到裡頭有『回不去了~~~』這一句說話﹝也許是我讀的版本有缺失,請讀者賜正﹞。結局是豫瑾跟曼楨發展了下去,世鈞與翠芝也相安無事。在原本的故事裡,男女主角並沒有『回不去了』,反而是朝另一個方向發展。因為《十八春》的結局是張愛玲順應當時的政局而寫成的,後來才給刪去,有細心的張迷去琢磨那一句話,究竟張愛玲單純地指曼楨與世鈞『回不去了』,還是暗指自己對昔日上海的懷緬?無論如何,愛情故事的結局可以變,宿命也不一定是『回不去了』,其實都在乎人的選擇,可以是世鈞、可以是曼楨、可以是張愛玲、也可以是你、是我。

284

Program 鑊氣

我在研究院裡主修的是人工智慧學和資訊科學,擁有兩台互聯網伺服器,驟聽起來好像很科學的樣子,但其實食古不化,我對生活電腦化還有一點抗拒。原因我唸的人工智慧學,並不是去解說電腦如何萬能,而是去認識電腦的無能。電腦並不是神仙,但人卻常常對它們過份期望。舉例說,最近一次本地中學科學比賽中,有一件作品是裝在交通燈裡的發訊機,當盲人路過十字路口時,手杖會接收發訊機的訊號,然後提示盲人是紅燈還是綠燈。紅燈停、綠燈行,這是個公認的道理,但要是交通燈亮了藍燈怎樣辦?藍燈?你認為這是個笑話嗎?要是交通燈一定不會出錯的話,那麼新聞從業員都可以執包袱了。電腦跟人腦的分別在於這個所謂『智慧』是真還是假,電腦只會執行,不會思考,非黑即白,非紅即綠,藍燈的情況沒有 progam 進去的話,它便不會自行判斷。當然,出現藍燈的機會率可能低至千萬分之一,但要是發生了,後果承擔得來嗎?

社會愈來愈先進,電腦愈來愈普及,連帶我們都要為了遷就電腦而把生活機械化。人逐漸變得單純,少了變通,缺乏人情味。試想,你聽過多少次『電腦不容許』這句說話?電腦打不出這個口語字;這份文件電腦說沒有;輸入了關鍵字,但仍然找不出資料;這件貨品不能少收五角錢;最經典的例子,莫過於機場開幕當日,電腦系統癱瘓,空運貨物進行不了交收。中國商貿發展了幾千年,到頭來,沒有電腦竟然成不了事。電腦是人的工具,是用來提升我們的生活質素,不能為了遷就電腦的『智慧』而令我們變笨,這是本末倒置的方法。

今天讀到一則新聞,謂內地有發明家設計了一部自動炒菜機,簡單易用,放入菜、水、油,等一段時間便成。為此,記者訪問了某餐廳的廚子,他笨拙地回應:『機器當然唔可以取代人手,因為炒菜要講鑊氣同咩~家馬。』咩?!不是他讀得書少,不懂得表達,而是人生的味道本應不言而喻。想一想,『鑊氣』可以 program 得來嗎?人跟電腦,就是百樂和千里馬之間的關係,濫用了電腦,連未來的菜都會變得無味。

283

雨中的信

親愛的 S:

許久沒有通消息了,妳還好嗎?這個假期賦閒在家,看著灰暗的天色,不自禁地想起了妳。今早的雨下得特別的厲害,妳有沒有帶一把雨傘出門?香港這個地方,總是叫人既愛且恨的,相比起紐約,香港的居住環境還尚嫌不及,只是對這兒的感情偏偏是離不開,也留不住。單單是夏季的兩三個月份便叫人惆悵,一下子下一場大驟雨、一下子悶熱得要人透不過氣,還有黃梅天常常潮濕,家裡的抽濕機不停地開著,每天也抽出一大盆水出來。

記得妳從前很喜歡下雨,下雨天總是浪漫的,記得《八月照相館》中永元與德琳在微雨中輕擁;《春逝》中的一幕尚優非常想念恩素,夜深攔著計程車趕去看她,兩人在恩素家門外雨中相遇。回想起來,《八月照相館》跟《春逝》兩齣電影都是跟妳一起去看的,情節都曾經把妳感動得眼泛淚光。劇中的戀人未能白頭到老,恍惚雨就是天上的眼淚。天若有情天亦老,她哭了,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為了誰而悲慟,會是妳?是我嗎?

年紀愈大,人都變得愈來愈現實了,現在對下雨也少了情感、多了煩厭,也許只是自己的潛意識在逃避。每一次下雨,總會令我聯想到失戀的人生,無論打的雨傘有多大,打傘的人如何矯健敏捷,雨點還是會無孔不入。濕透的半條褲管,倒要一段時候才能夠弄得乾。除非人能夠永遠躲在家,要不,這點人生路上的風雨始終是要經歷的。

自從離開以後,這幾年都是一個人在找節目,心裡的空間都是由行山和攝影充斥著。一場無情的淚雨,令我這點僅存的人生樂趣都要無奈地取消了,唯有呆在家裡閒愁,靜靜傾聴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我的雨天是寂寞的,我想,兩個人的下雨天應該會過得愉快。S,這個下雨的周末妳會怎樣過呢?沒有我有旁邊替妳打著傘,妳的雨天仍然是浪漫的嗎?祝

幸福

韋信

零四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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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

自從電腦發明了以後,我們都喜歡把所有事情量化﹝Quantifing﹞起來。翻開報紙,治安有一個指數、蚊患有一個指數、特首民望有一個指數、年青人會考後對前途樂觀與否有一個指數、對中央的信任程度有一個指數、明星人氣也有一個指標。民望、樂觀、信任、名氣,連這些抽像的概念 都有一套數學公式去計算,當數據達到了某個標準後,便可以對號入座地介定為『嚴重』、『高』、『低』、『好』、『壞』。如此,市民便可以更清晰地掌握實況。

今天是科學發達的年代,把攏統的概念歸納出一個量度指標是人類進步過程中所必須的。例如特首民望由七十分跌至現時的四十四分,證據確鑿,總好過中央高層不斷在塗脂抹粉。 但讀者也許知道,我對這種指標其實不甚認同﹝見《生活數字化》﹞,因為我從來也不相信單靠一兩個數字可以完全表達一個人 / 一件事的全面。特首民望跌至四十四分,只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有人拒絕握手、有人高叫下台、有人拒絕受勳、五十萬人上街,當中的悲、歡、憤、慨、恩恩怨怨,數字都不能表達出來。單是我們每日所見所聞,許多只能用感覺去領會的,都不能量化。硬去堆砌的話,最終只會令數據更加脫離現實﹝見《笑談工作指標》﹞。

世間上有許多東西是永遠不能量化的,『求學不是求分數』就是當中最明顯的失敗例子。一直以來,學生的能力、知識、質素都用分數來量化,結果是誕生了學生為考試而讀書的怪現象。藝術也是跟量化有明顯矛盾的,票房不能用來區分王家衛跟王晶電影的分別,也不能判斷究竟是黃秋生演得好還是曾志偉演得好;文章寫得好壞,也不能以讀者多寡或銷量去判斷,尤其在香港,經典的文學作品往往是沒有人看的。

要了解一個人,不能夠單靠數據,不論是工作表現指標﹝performance indicator﹞還是 ICQ 上的 profile。因為量化指標可以量度一個人的勤奮、效率、錯誤率,甚至財富、學歷、年齡,但永遠量度不了人的心。一件工作他是否用心去做?文章是否用心去寫?照片是否用心去拍?歌是否用心去唱?戲是否用心去演?一切只能夠心領神會,不能量化。還有良心、愛心、痴心、同情心、忠心、關心、真心、熱心、專心、偏心、機心、野心、貪心、歹心、黑心、居心 …..當中又有幾多『心』真正可以從數據中表達出來呢?愛情,也是用心去感受的。要挑選一個伴侶,總不能只講表面的條件,就算他如何德才﹝財﹞兼備、她如何天姿國色也好,一切都不是首選,最重要還是他 / 她有沒有用『心』去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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