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橋

有誰知道九曲橋的由來呢?從 A 點跑去 B 點,都要人左走三步、右走三步,重覆幾次才能走到目的地,有違中國人要合乎『經濟效益』的common sense。正因為二十世紀建成的青馬大橋並不是迂迴曲折的,猜測大抵也不會是力學的原故,那麼築起九曲橋的的理由是什麼呢?這原來還是一個值得思考的人生哲學。

印象中的九曲橋不多,上海的豫園和杭州的西湖各有一道九曲橋,其實香港也有一道古色古香的九曲橋,那是位於大嶼山的龍仔悟園,小時候去過但印象模糊,近年則謝絕遊人探訪,甚是可惜。無獨有偶,所有的九曲橋都是興建在湖上,湖中築有一座亭子,九曲橋就是連接岸邊與湖心亭的那道橋樑。九曲橋的目的,並不單是為了給遊人走到湖心亭的方便,而是要遊人在過程裡頭細心欣賞湖的境色,彎彎曲曲的,就是要你不要趕、不要匆忙。不知道香港一天會有多少個旅行團到杭州西湖的九曲橋旅遊,但可以肯定的是,團友十之八九都會三步兩跳地跑去湖心亭,貫徹『我來到了、我看見了、我征服了』的心態,沒有真真正正地去領略過築橋者的真正含意 ── 細味西湖曲院風荷、斜陽夕照。

我並不是地下鐵路的擁護者,因為地鐵就是香港人的縮影:只求目的﹝地﹞,而且要快、直接、平,這樣最合乎經濟效益,但沿途除了看著人家的腳趾之外,我也想不出有什麼風光可以細味。我每早乘火車上班的時候,都會選坐左邊靠窗的位置,如是者,我每天早上也可以飽覽吐露港、大埔、沙田、大圍等景色,不另收費。近年地產巿道蓬勃,靚景價值連城,但火車上的 sea view 卻無人一顧,因為在南下的火車上,左邊的位置往往晨光刺眼,所以乘客都寧願擠在右邊。這就是香港人了,在晨早的火車上,只有睡大覺的乘客、也有對著鏡子練書法的 OL,偏偏就是沒有人有興緻去細賞沿途風光。龍仔悟園最終關上大閘,實在怪不得主人家拒客門外的冷漠,自從青馬大橋落成以後,物流比以前暢旺,貨車每天風馳電掣地開往赤鱲角機場,經濟百廢待舉,連帶香港人的步伐也愈行愈快。今天的人都忙於跟國際巿場接軌,己經再沒有人懂得欣賞九曲橋了。

292

要嚴肅評論可看中央台

奧運會開幕了,運動員還未在競技場上較量之前,本地的無線電視台卻率先吃了一記悶棍,被輿論批評為『專業不足、不著邊際、廢話連篇』。主持人之一的谷德昭自辯說:『只做了兩天節目,不應太早下判斷…….要看嚴肅評論可看中央台。』想問一問,一個雅典奧運會才只有十七天,我們應該要在第幾多天才開始下判斷呢?體育節目惹來劣評,其實錯不在谷先生,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電視台找他來主持體育節目,就是因為谷生『無厘頭』。若不,難道會是為了 其『專業評論』不成?算起來,這也不該是電視台的錯,回想當年,譚詠麟、李克勤、曾志偉、陳百祥、張達明等藝人都主持過體育節目,一樣廢話連篇,但那時候的觀眾卻頗為受落。時移世易,今天的觀眾的口味提升了,對節目的要求也愈來愈高,體育節目裡的明星效應不再是靈丹炒藥,實際的資訊及評論才是最重要。

無厘頭文化始於回歸前的二十年裡,香港人生活在泡沫經濟的環境當中,加上對九七前境不明朗,造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每晚大魚大肉,到戲院看一齣《賭俠大戰拉斯維加斯》後飽笑一餐,九七年的事,到九七再算。那時候的確造就了許多無意識的文化,周星馳、王晶、軟硬天師、曾志偉等等都是這個時期掘起的。直至九十年代後期,觀眾開始厭倦了言中無物的官能刺激,無厘頭文化逐漸式微,造就了像王家衛、陳果等導演的發展空間。

觀眾的質素改變了,但無線仍然低估了我們的口味,不厭其煩地反覆推出無厘頭製作,由《吾係獎門人》到《皆大歡喜》,都是一種『笑完便算』的節目。反觀亞視貴為弱台,近年卻在不斷創新,當中幾個為人津津樂道的節目如《龍門陣》、《尋找他鄉的故事》、《百萬富翁》等等,正正就是鄰台無厘頭文化的相反。再看一看同樣是雅典奧運特輯作比較,除了體育記者外,無線起用一眾藝人作招徠,而亞視用的卻是新聞部的主持,這已經顯示了電視台制作方針的分別。

無線的雅典奧運特輯雖然劣評如潮,但仍然擁有大部分的慣性收視,大台優勢依然存在。他們依仗的是一班歌星明星的專利權,但請留意七時及七時半的《勁歌金曲》及《娛樂大搜查》,內裡有獨家的音樂節目、獨家的『粵語』娛樂訪問,但收視卻偏偏直線下滑,似乎這種要明星捨質素的技倆早己不被受落。我們不禁反思電視台仍然擁有高收視的原因何在?是真正的過人之處,還是純為觀眾懶去轉台?『要看嚴肅評論可看中央台。』谷德昭這句說話正好給慣性觀眾當頭棒喝。

290

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

上月底,宇宙學家史提芬霍金發表其新的黑洞理論,在物理學界激起了很大的浪花,因為新理論不但重新闡釋了黑洞學說,還否定了霍金自己卅年前的成名理論,一時傳為佳話。這件事還有一則趣聞,話說在1997 年,加州理工學院的普斯基爾曾質疑霍金的舊理論,並打賭說其中必定有錯。如今是霍金親口推翻了舊理論,並遵守諾言送上一本棒球百科全書,反而是普斯基爾說要琢磨一下新理論才肯接受霍金『認輸』。

讀到這裡,也許會有膚淺的口痕之輩說:『乜原來霍金都會錯?仲當眾認低威添?』我是唸科學出身的,由自然科學到電腦科學,及至後來的圖書館科學,前後讀了二十年,對『科學』二字比一般人都要熟悉﹝見《女性科學》﹞。科學的真諦是以尋求最合理的理論為目的,當中要透過不斷的假設、舉證及反證來達至最完美的解釋,所以科學的先決條件就是可以反證,連牛頓及愛因斯坦也不能倖免,霍金有錯當然並不令人意外。但從利益角度而言,霍金推翻了自己的舊理論是沒有好處的,但他仍然選擇去否定,完全是基於科學上的貢獻多於自己的名聲利益,因為錯就是錯,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假若舊黑洞學說不先作糾正,宇宙科學便很難再發展下去。

我一直崇拜科學家﹝見《拜金世界》﹞,其中一個原因是科學家對『真理』的追求是很單純的,任何成見及尊嚴都可以在真理面前放下,當中他們需要很大的勇氣、包容、情操﹝尤其面對物質及政治上的誘惑﹞,才可以成為霍金一樣的人物。環顧四周,朋友、長輩、政客、商家、情人,就是找一個會說『對不起』的人也沒有,遑論要跟霍金相提並論。所以說,做人的道理並不是要處處爭強好勝,要成為一位偉大的人,反而要先學懂認錯,要先知錯才能去改,因為面子歸面子,走錯了路,不回頭是永遠不能去到目的地。回看六四事件、伊拉克戰爭、八萬五、廿三條、沙士,政府死口咬定沒有錯,繼續歪理、繼續說謊、繼續強勢領導下去,two wrongs don’t make a right,後果其實都由人民承擔下去。

289

龜兔賽跑

香港是一個功利的社會,我們每天都為了一個目標而日忙夜忙,可以是三餐一宿,也可以是四仔主義﹝車仔、屋仔、老婆仔、生番個仔﹞,營營役役,就像《龜兔賽跑》裡的烏龜一樣,拼命地從 A 點趕去 B 點,從來沒有欣賞過沿途風光。最後烏龜贏了,但我不相信它活得比白兔快樂。人生其實是一場賽跑,當我們到達了古稀之年,免不了要作一個自我檢討,賺了些什麼?失去些什麼?或許會為一兩件往事而深覺遺憾,或許沒有。但與其要後悔白了少年頭,應該趁年輕的時候好好地想一想:人生的意義,究竟是要做龜還是做兔?

這陣子不斷在寫童話,當中特別令我反覆思考的故事便是這個《龜兔賽跑》。究竟勝利者的獎品是什麼呢?原著沒有說,或許有,或許沒有,連伊索都覺得報酬並不重要,反而勝負成敗才是關鍵。現代人活脫是一隻垂著頭的烏龜,每天都為一個目標而瞎趕忙,機械式地上班下班,但究竟為了什麼其實也不太知道。當我改寫《龜兔賽跑》的時候,我是衷心地希望當上白兔﹝除非早說明有一百萬元獎金,則另作別論﹞,跑了一半,回望青山綠草,在樹蔭下睡一個懶覺,享受一下夏日的陽光,多寫意。要爭的,都由對手去爭好了。

《龜兔賽跑》的情意結,可以在香港人的旅遊心態裡看得出來。一個五天旅行團遊十七個景點,還要討價還價,少遊一個地方不成,多留一天也不成。花一個長假期去玩,仍然要帶著一個 Mission 心態,作為精明的消費者,一張行程表寫得密密麻麻,在限量的時間裡去的地方愈多愈好。然而,旅遊當真是去過便算嗎?一個旅程比上班還要累人﹝起碼比上班要早出晚歸﹞,是不是曲解了旅遊的意義呢?所以說 cruise line﹝海上旅遊﹞在香港是沒有市場的,因為目的地還是其次,最重要還是給客人提供了一種享受,花十萬八萬,為的就是可以在甲板上躺兩星期,這是一種白兔的哲學,給中國人想一輩子還是不會明白的。

我喜歡一個人去行山,因為我去玩的理念跟別的香港人不同,我喜歡慢慢地細味一處特別的景點,但今天的行山人仕十之八九都只有一個目標:走畢全程。我見過有行山友標榜『急步行山』,一心著眼於『行』,而不會花心機去『賞山』,他們極其量是一隻希望『行』得快的烏龜。以梧桐寨為例,一個梧桐寨有四個瀑布和一個道教廟,由梧桐寨村上萬德苑,接走井底瀑、中瀑、主瀑,要是『唔識死』的話,可以翻過塌下了的山泥,再上散髮瀑,然後落山返回梧桐寨村。一般人的行程大概是四小時,但我偏偏用了四天。單單一個萬德苑己經可以花我半天時間去細味每一個細節,由觀賞荷花池到水月宮、元辰殿、三清殿、藏經閣、關帝行天宮、玉皇軒、五福軒、王靈殿、呂祖殿、龜池、鯉魚池等等。所以我行山不喜歡帶團友,因為我最愛欣賞沿途的風光,但此舉免不了要妨礙他們達成『行』山這個目的,香港人的時間都不能浪費,為免『阻住地球轉』,大家分道揚鑣算了。

288

女人啊!妳千萬別做潑婦

『好佬怕爛佬,爛佬怕潑婦』,似乎天下無敵的反而是女人,而且還要是潑婦。近日蘋果日報有則《男子不堪敲榨求禁制前女友滋擾》的報導,對潑婦有以下記載:

『答辯人﹝女方﹞力追款項,曾出手襲擊原訴人﹝男方﹞及電話滋擾。今年五月十九日,答辯人騙得原訴人父親開門,入屋後便「賴死」不走逾一星期,並威脅放火燒屋、斬死其家人及在屋內自殺,高聲叫囂及擲物滋擾,更開水喉致單位水浸。原訴人多番報警求助,惟每次警員離開,答辯人便回復「本色」發難。』

在社會福利處的個案當中,原來家庭暴力的受害人不一定是婦孺,只是虐夫的受害人鮮有求助,個案比較不明顯罷了。虐夫,顧名思義是丈夫被虐待,但大都不像一般暴力個案般拳打、腳踢、眼青、鼻腫,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滋擾。一如報導所述:賴死、騷擾家人、威脅、鬧自殺、叫囂、擲物、畜意破壞,只不過是發揮了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特權,當時人認為這是感性、合法、合情、合理,其實是不自覺地對男人做成了精神上的傷害。

我同情事件中的男主角,事實上,虐夫個案的受害人能有的選擇不多:

  1.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男人的常情,尤其是被老婆虐待這樣的醜事更加守口如瓶,這令實際的虐夫情況更加不能掌握;
  2. 爛仔的滋擾可以拳頭解決,女人的滋擾呢?不打女人原是男人應有的風度,但竟然成了自我保護的掣肘,令潑婦更加肆無忌憚;
  3. 向親友訴苦往往得不到認同。以一般人而言,男人應該多忍讓,因為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責任。也許他不夠體貼、不夠關懷、沒有替女方設想,才導致女人『高聲叫囂及擲物滋擾,更開水喉致單位水浸』。畢竟女人是水造的,『係男人衰,女人先至賤』,潑婦原來還是情有可原的。

在率性的合法大原則下,潑婦為求目的而不惜損害專嚴、心靈、肉體,可能是為了感情或錢銀瓜葛,也可以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周年紀念日沒去相伴晚膳、要求男人不去跟豬朋狗友睇波落吧劈酒、甚至封了塵的舊情人往事等等,為了霸佔一個男人而置感情於不顧,這值得嗎?

或許妳會慶幸自己﹝或身邊的人﹞不是潑婦,但想一想,妳有沒有亂發脾氣?拿過他來發泄、呼呼喝喝?要他隨傳隨到、萬般遷就、甚至施以奪命追魂 call 的酷刑呢?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在乎和諧,當中維繫的是一個『愛』字,但以上的行為對感情有利還是有害呢?經常『倒米』不會令妳擁有更多,要令一個男人更加愛妳,女人啊,妳千萬別去做潑婦。

285

我真的風流

最近偉批評我生性風流,這倒是頭一趟被人冠上這個形容詞,但難得的是,我竟然直認不諱。回想未畢業的時候,三餐不繼,沒有多餘時間及閒錢去風流。如今事業尚算隱定,隨即飽暖思淫慾,腦袋裡千奇百怪的念頭層出不窮。加上年少氣盛,又加上貪新鮮的好奇心作祟,這陣子變得喜歡到處留情,每個月的人工都花得像決堤一樣,活該。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我常覺得人必須要好好地把握青春,是屬於年輕時候去做的事情,便應該要及早實行,不論讀書、嗜好、理想,一概都要及時行樂,不要被太多環境因素掣肘著。幸運的是,朋友及家人在這個關節上都沒有給我壓力。然而,忘了誰說的一套理論,謂男人不可以同時擁有超過兩種嗜好,過多了,恐怕時間、精力、荷包都應接不暇。回港後短短三年間,跟我扯上關係的『老婆』出奇地多:第一年先找到一份工作;第二年買了一部電子鋼琴及一支結他﹝見《愛很簡單》﹞;第三年自建了伺服器並買了一部相機;今年年頭則買了一輛小車,年中還要應付研究院的學費。攝影、寫作、音樂、電腦、風景,每一樣都足以令人精神及財力破產。就以攝影為例,最近一位影友買了一支鏡頭後打趣地說:『足足食左兩年粥先儲夠錢。』而我更加是『十個煲一個蓋』,風流的代價不菲,生活上的拮据是可想而知的。

上月跟偉相約聚舊,巧合地,我倆同時都報讀了研究院。偉跟我是同屆會考『肥佬』的舊同學,但同樣地對求學一直鍥而不捨,只是他無緣赴笈海外,比我走的路要難數倍。從前當學生的時候,香港的高等學府是遙不可及的理想,像曾經追求不遂的女孩子一樣,永遠是心裡插著的一根刺。十多年後,終於等到了一個升學機會,也不管有用與否,總得要弄個『港產大學生』的虛銜來滿足一下。問起了入讀的科目,偉是為了事業上的發展而報讀了電腦學系,而我卻是為了鑽研中文而選擇了文學系。人家唸書是為了前途,我卻是純粹為了興趣,一時去讀電腦、一時去讀攝影、如今又去唸文學。假若理想的確是位令人傾慕的愛人,偉便是那塊痴心的望夫石,而我則是水滸傳裡頭的西門慶,春風十里揚州路,就是專一不來。

278

她真的吸引嗎?

當靚女未追到手時,男人都會附上不切實際的期望,也許她貌美之餘,還會細心、溫柔、體貼、賢淑、聰慧。所以說,一見鍾情其實是一場賭博,除了剎那的官能刺激外,其他的其實一無所知,但男人卻又心甘命抵地去拜倒石榴裙下,義無反顧。職業,其實也是同出一轍的道理 ,許多人心中都會夢想著一份理想的職業,有時候還會愚昧地放下一切去達成願望。可惜的是,世上沒有一件事情是百分百完美的, 好的一面永遠吸引、悅目,順理成章地把壞處都遮蓋起來。薪金、前途、時段、工作量、工時、入職要求、人際關係…… 不知道的一面,大概都是美好的吧。

我欣賞有理想的人﹝見《遺忘了的理想》﹞,但我偏偏喜歡向他們潑冷水。要當空姐嗎?有沒有想過時差轉來轉去的煩惱?有沒有想過這行業有年齡歧視?年紀大了,不是公司薄情,而是顧客只會幫襯擁有靚空姐的航空公司。想當歌星嗎?是否知道在一百個歌手當中也紅不了一個出來,在此以前,誰去支付生活費、車馬費、服裝費、應酬費?是否知道張國榮在成名前連咸片都要演?想當記者嗎?有沒有想過上位最快的記者不是靠詞鋒辛辣,而是年輕貌美?有沒有想過走漏新聞的壓力?初入行的新丁,在揭發社會時弊之前,要先揭發黎明昨晚跟誰去了撐檯腳,願不願意去背叛自己的理想?

寫作職業也常常被人附加上不切實際的期望,當中聽過最天真的一句評語是:『羡慕當專欄作家,每天寫二百字便可以收錢。』小朋友,要寫二百字不難,要『作』二百字也不難,但要有二百位讀者來看這二百字便難得多。文章的價值不在『字』本身,而是寫字的那個腦袋 ,有沒有豐富學識?中文根基是否深厚?文章有沒有創意?有沒有用心去寫?字裡行間根本騙不了人。古代詩人揮筆寫下二十隻字流傳後世,他們所讀的書,比起膚淺的小朋友一生中所說的廢話還要多。

另一位朋友 B,他也立志要當寫作人,但難得的是,他沒有上述那位朋友般天真,倒是預備了要下數年苦功。在此我深表鼓勵,但在他千金散盡去迷戀那位『胸大無腦』的理想前,我不忙去問了一句:『寫作行業真的那麼吸引嗎?』我用工餘時間去寫,一篇文章平均花三天去構思、資料搜集、寫作、修改、校對,但付出跟收穫不一定成正比。就是有幸被刊登了,稿費也只不過是一元一隻字,還要是經修改後還殘留的文字作計算。一如當年支付我這筆稿酬的編輯所說一樣,寫作是一份以滿足理想多於滿足荷包的工作,要糊口,還及不上快餐店的廉價勞工。今天仍然不斷去付出心血、時間、青春、腦汁、網站託管費去維持這個理想,但寫作朋友見得多了,能全職寫作而又不會餓死的朋友不多。畢竟這是一個功利的社會,就是寫足三十年,能夠榮升『作家』的,也可能比一位 MBA 要窮。

朋友,還要加入這個行業嗎?

277

隱形專業

有一種情況會令我特別感覺無奈的,就是跟朋友到高級餐廳時,他不斷去投訴那家餐廳的東西貴、『食水深』,然後精明地去計算這條魚在街市賣多少錢、那件牛肉又值多少錢等等,滿以為自己洞悉了陰謀的內裡乾坤,其實是膚淺。香港人就是功利得只會著眼表面,而忽略了深層的專業價值,他們看不出來,正因為專業並不是實質的物件。舉一個例子說,一條粽子的材料有限,不外乎糯米、花生、肥豬肉、蛋黃等等,在街市或超級市場裡都可以找得齊,但為什麼懂吃的食客一定要幫襯九龍城的『新三陽』?甚至千里迢迢地跑去肇慶品嚐?因為在成本之外,廚子的手藝才是最寶貴的,不懂的人只是在『牛o趙牡丹』,當然分不出貴賤。

專業當中,有的顯而易見,有的比較模糊。顯見的例如雜技人 ── 軟骨美女向後拗腰,頭頂碰到地面之餘,還可以從跨下穿過,你還不會多多打賞嗎?但不易見的專業多的是,當中尤以藝術最不令人理解。一幅畫的成本包括畫框、畫布、畫筆及顏料,要算成本的話,實在是便宜得不得了,但一幅畫可以賣數百元,也可以賣數百萬元,當中的方別之處,就是一項虛無縹緲的『藝術』,不是知音人,當然不會明白『數百萬元己經算便宜了』的含意。

當人忽略了隱形專業之後,難免會對那類專業人士冠上不必要的奚落,這是人之常情,連我也不例外,所以在評論的時候必須緊記對筆下人公平。當中有一篇文章我卻犯上了這項錯誤,那是《健身教練》,幸好也是唯一一篇。文章確實是忽略了健身教練的專業,甚至作出人身攻擊,曾經收過相關專業人士來信賜正,特地借此謹向健身教練致歉。那一篇文章犯錯的原因:

  1. 那時候才剛開始寫,年少無知。
  2. 那時候還未有打算把這個地方向外公開。
  3. 因為受了健身中心的蒙騙,不忿付了上萬元的年費後,還要時時刻刻在會內碰著推銷員左 sell 右 sell,不勝其煩之餘,正想問為什麼交了會費後還要樣樣收錢?一肚子便氣發泄了在文章上﹝以後千萬不要得罪寫作人﹞,連帶無辜的健身教練也受了牽連。

雖然已經是兩年半前的文章,但錯就是錯,錯了就要認,我坦承自己的膚淺。

275

家傑與柳原

自從某年吳宇森導演拍了一套《英雄本色》之後,平民百性便喜歡用黑社會口吻來稱兄道弟。一班萍水相逢的男性朋友相聚,大家必定會『哥』前『哥』後地叫過不易樂乎。韋信就是韋信,Wilson 就是 Wilson,卻沒來由被人稱作『韋哥』或『Wilson 哥』,不明所以的路人甲,還以為是爛仔在講數。本來大家平輩論交,直呼名字最親切不過,搭著肩頭,稱呼一下『Wilson』,多麼的親切。但在『Wilson』之後,卻多餘地加上一個『哥』字,兩者之間忽然多了一層階級,像是頒獎台上的冠軍,要對手景仰我這位『Wilson 哥』一樣,多麼的沒趣。

中國人都是愛面子的,莫論黑貓白貓,總之能夠抬高自己身份的虛銜,一律都不會放過。舉一個切身的例子,敝職的英語稱謂是『﹝Assistant﹞Librarian』,即﹝助理﹞圖書館員,但反轉名片的背後,中文職銜卻要在後面劃蛇添足地加上一個『主任』,因為『出o黎行』最緊要還是『個朵夠嚮』,被人尊稱『韋主任』總比『韋圖書館員』來得悅耳。又例如特區在回歸後,高官的職銜加上了『司長』二字,從前是布政司、財政司及律政司,回歸後則被改為政務司司長、財政司司長、律政司司長。翻查一下典故,原來古時『司』已經是朝庭裡總管的職銜,明朝時代便分別設有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和都指揮使司等職銜。淪落至今日的新中國,中央政府新人事新作風新思維,覺得一個『司』的稱謂仍未夠『勁』,還要有屁眼後加一個『長』字才能顯出身份,難保五十年後會進一步升級為『超級無敵政務司司長』。

稱謂的最高境界是反撲歸真,剔除所有無謂的稱銜而直呼其名,不論是康熙稱呼韋小寶的一句『小貴子』,還是韋小寶稱呼康熙的那一句『小玄子』,都顯得關係非比尋常,是最高層次的稱謂。話說人大為 07/08 年普選問題釋法之前,派出常委會副秘書長喬曉陽來到深圳『聽取』香港各界意見,當中一句『…由行政長官先向人大常委會作個報告 …』只稱呼董生為『行政長官』,但卻稱呼與會的民主派人士梁家傑律師為『家傑』,一眾左派人士恨得牙癢癢,因為擦足了一輩子高官的鞋,竟還賺不到喬副秘書長的一句暱稱。

男女之間的微妙關係,其實可以在女方賞賜的稱謂上細味。假若女方尊稱閣下為『朋友』的時候,這樣子還好,起碼『溝通』的大門仍然開著,但要是她胡亂地送你一堆無厘頭的稱謂:契哥、契細佬、師兄、師弟、老師、徒弟、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等,就是要你乘早『死左條心』,不要去作非分之想;要是她默許你一個『男朋友』的稱號,便是皇恩浩蕩,應該常常銘記在心;再表現出色的話,幾年後,便可以加官晉爵,榮升為『老公』;然而,最高層次反而是在女伴口中的一句簡單的稱呼,像張愛玲小說裡的對白一樣,溫婉地對你說一句:『柳原~~』,那樣子才酥得男人入心入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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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茵場上的失敗者

NBA 總決賽才塵埃落定,歐洲國家盃的戰幔又拉開了,這段時間的男人大概都忙得不得了。話說歐洲盃的賽事才剛開始不久,一場世紀大戰英格蘭對法國產生了出人意表的賽果 ── 法國在補時階段後來居上以二比一反勝,輸波的代罪羔羊並非後防或守門員,反而是把十二碼宴客的隊長碧咸,報紙紛紛把他這一項過失跟九八年世界盃決賽周被逐離場的事件雙提並論,一樣成為輸波關鍵。

人往往是以偏概全的,我們常常抹殺了球員本身的技術及對球隊的貢獻,反而用放大鏡去誇大他們犯錯的一刻。碧咸帶領國家隊贏過不少賽事,但錯於當天沒有在適當的時候把皮球送進網窩裡去,功虧一簣之餘,還要揹上這隻輸波的黑鍋。我替碧咸隊長不值,只是他還年輕呢,說不定在餘下的賽事裡,英格蘭隊會像吃了『偉哥』一樣『重振雄風』,奪下歐洲盃之後,再贏世界盃也未嚐不可。但在綠茵場上的另一端,有一個人卻是命中注定的失敗者,那是剛宣告掛靴的前義大利球星羅拔圖‧巴治奧。這位曾經創下了單季的入球紀錄、帶領球隊奪取義大利的聯賽冠軍、盃賽冠軍、甚至世界杯亞軍的世界足球先生,似乎贏盡了足球壇上的一切榮譽,但人們念念不忘的,卻是在九四年世界盃決賽中,因十二碼宴客而把冠軍拱手相讓與巴西隊的醜事。

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跟男人情訂終身,喜怒哀樂,半輩子都需要互相依賴生活。但由邂逅、相識、拍拖至結婚,卻可能只有短短的兩三年時間,但要在這個『試用期』裡完全認識一個男人,幾乎是沒有可能的。許多夫婦不和的個案,都是因為婚後貨不對板的原因所致,他心胸狹窄、大男人、粗言穢語、花心、三更窮五更富 …… 回想當天,他某年某日細心地照顧過路邊一隻花貓;那次她鬧別扭,他曾經哄了她三日三夜;她情緒起伏的時候,他曾經在耳邊輕輕說聲『我愛妳』 …..這些零碎片段,足已令她芳心暗許、委身下嫁、今生無悔。

今天幹足三十年的好男人是沒有出色的,最緊要還是識『溝女』,懂得在適當的時候去做應該要做的事情。沒能夠贏得芳心,千年道行,總及不上人家一時三刻的巧言令色。巴治奧當了半輩子綠茵場上的英雄,贏過無數賽事,但偏偏錯在關鍵的時刻欠缺臨門一腳,換來含恨終身,無緣跟『世界盃冠軍』的名銜搭上關係。當年的落敗,已經成為了巴治奧光輝歲月裡的遺憾,也許他心裡願意捨棄一切虛銜,寧願去當敵隊裡頭的一名無名小卒,這樣子,他還可以細味當年雙手捧著雷米金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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