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跟爸爸到石梨貝水塘晨運,聽見從四方而來的蟬鳴。我問那是什麼聲音,爸爸說那是蟬的叫聲;我再問,什麼是蟬?他便隨便指著一株老樹,說依附在樹上有一種昆蟲,每逢夏天的清晨,都會引頸歌唱,那便是蟬。我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只見粗壯的樹幹、茂盛的綠葉,卻望不見蟬的蹤影。
後來有一天,爸爸如常地晨運回來,但手上卻多了一個透明膠袋,裡頭盛載著一件黑黝黝的東西。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說,他捕到了一隻蟬,隨即把手上的東西掛到窗戶上。我趨前看,裡頭有一隻姆指大小的昆蟲,困在那密封的塑膠袋裡,奄奄一息的動也不動。蟬,不再叫了。我覺得那隻小昆蟲著實可憐,便為此而不識好歹地哭了一日一夜。鬧至午夜時分,爸爸承諾把它放歸大自然去,我才安心地去睡。
自那次以後,我學懂了蟬跟蟬鳴是兩回事。人可以擁有蟬,但未必可以擁有蟬的歌聲,因為它並不是低俗的貨品可以由人去掌握,而是更高層次的精神交流。就像一個清朗的夏天早上,跟心愛的人到郊外的樹林走一趟,欣賞她的清幽髮香,嘴角嫣然微笑,秋波流媚;蟬鳴 ── 那美妙的天籟,隨風而至,像是大地的合唱團,詠唱著快樂的歌。
到底什麼是愛情?要是我在小時候向爸爸提出這個問題,他會不會在街上隨便找來一個女人來,然後對我說:『你儘情地愛吧。』跟蟬鳴一樣,感情同樣需要用心去領會;同樣地,往往不能儘如人意。這個夏季的清晨,我影單隻影地蕩到相同的地方;但蟬,卻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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