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龍文化項目才剛出爐,民間不滿之聲起始彼落,可是說來說去,總不能歸納出一個共通的理由,有的反對單一投標方式、有的投訴文化項目不能由地產商主導、有的說項目缺乏了文化發展藍圖、有的說香港缺乏了文化教育、有的認為博物館在香港沒有巿場、也有批評天幕設計的聲音,百家爭鳴,就是說不出西九龍該如何去辦。巿民的矛盾是可以理解的,香港一直貴為文化沙漠,藝術團體從前要地產商資助十萬八萬也難於登天,如今他們『忽然』對文化界頻抛媚眼,並謂『賠百幾億也在所不惜』,文化人都嚇了一跳,活像一個平時只為一日三餐而活的乞丐『忽然』變成了王子一樣,瞥時間要制定出人生大計,誰都會變得手足無措。
總括來說,各方的聲音都是為了同一個出發點:文化發展的軟件不足,養不好那隻母雞﹝藝術教育﹞,它生下的蛋﹝設施﹞也不會健康。我的立場是清晰的:先要有蛋,才能有雞。一如在前文《文化情》裡所說,文化設施的建設是不需要理由的,不需要什麼藍圖,也等不到藝術教育有了成就才去幹。藝術是不可能經教育去硬塞給下一代,文學就是一個例子。香港的中文教育一直不乏資源,但多年來,香港一共誕生了有多少位文學家?所以藝術不是『教』出來的,而是要培養出來的,從欣賞開始潛移默化地提升個人的品味。當有了高質素的作品供欣賞後,香港人的藝術品味自然便會被提升,就如今天的大會堂一樣,到場欣賞演奏會的人不一定都聽得明白,但多聽一兩場後,人便漸漸的開始懂,香港如是,全世界也如是。
無線及港台一連兩日播出了《忽然文化》的新聞專輯,當中梁文道曾說文化人是不被重視的,『感覺上像個乞丐』。這句話令我感觸良多,作為文化人的一分子,我們的確是乞丐。當獨立創作人時,我們乞求人來欣賞、認同;搞展覽會的需要四處乞求經費;搞成了,反而去乞求群眾來參觀,其實我們一輩子都要降低尊嚴去乞求,不同的是,我們不為肚皮,為的是精神上的滿足。文化工作者對藝術的付出是群眾所不能理解的,我們是乞丐,在文化沙漠裡乞求一滴甘露,也是渴望移動大山的愚公。地產商的文化情在一夜之間忽然從冷漠變為熾烈,背後的動機當然不會是『我深愛文化』如斯簡單。然而,香港人對文藝設施已經等得望穿秋水了,一夜間多了一個古根漢或龐比度博物館,對香港來說,到底並不算是壞事。
地產商的忽然垂青並不可怕,但群眾忽然對文化的關心卻令我頗為擔憂,一時抖出了香港藝術館去年只有廿二萬人參觀;一時又批評四十億的天幕『多餘』。一如去年皇馬訪港的鬧劇一樣﹝見《足總執笠吧!》﹞,群眾最終把足總拉倒了,但自從皇馬走了後,香港巿民對本地足球運動依舊冷漠,當皇馬的三分鐘熱情退卻以後,足總仍然乞不到人來支持,所以早說足總應該執笠。文化藝術也是既吃力又不討好的事情,一年只有廿二萬參觀人次的藝術館不是批評西九龍項目的理據,而是我們對文化藝術冷漠的反醒。四十億元的 Norman Foster 設計、五萬元的曾灶財作品,值還是不值?與其乞求認同,不如也都執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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